“素熙，我真的好佩服你，为什么每次上课你都能准确作出老师要求的那些的动作呢？”
“你这样完全就是芭蕾舞创始人的程度了吧。”
朴素熙抱着办公室老师拜托带到教室来的作业本，微微低头露出一抹笑，她很谦逊也因此感到有些害羞。
“并不是这样的。”她小声回答。
路过的女生却恍若未闻，只是问她：“你一定很爱芭蕾吧。老师说过这是一个需要靠热爱和努力才能做好的事情。”
原本只是同她客套两句话的朴素熙停下来。
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这让和她同步行走的女生也跟着停下来。
“怎么了，素熙？”
朴素熙看着她，猛地一笑。
“其实，我并没有很喜欢芭蕾。”
“是妈妈逼着我学的kk，完全想不到吧。”
朴素熙轻飘飘的一句话，对于最初走过来对她表示崇拜和赞赏的女生而言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反而让对方觉得她更厉害了。
“不是很喜欢也能跳成这样，你上辈子不会就是个芭蕾舞蹈家吧！”
这样华丽的赞美，让两个女生在对视的瞬间都哈哈大笑起来。
“对不起，我太夸张了kk。”
“没事呀，我觉得你很会说话，这样很可爱。”
她们之间的气氛是如此融洽，衬托着那个角落里蹲着的女生，是如此阴郁。
宋珍星原本是因为肚子痛急着要去厕所才走了这条路，远远就看见朴素熙的她，不知为什么下意识躲了起来。
不希望被她看见。宋珍星靠在墙角。
却没想到会听到朴素熙说这样的话。
的确，她对芭蕾舞是什么态度，跟宋珍星没有半点关系。
可心里冒出来的坏情绪却多到能忽略掉原本的肚子疼。
宋珍星掉转了方向，回到了练舞室，继续练习。
在练习结束后，她靠着自己身上的汗水保持湿润，毫不顾忌地倒在地板上。
大口呼吸的她，胸膛深深起伏着，仿佛如果不赶紧吸气，就会窒息而亡。
氧气从肺部扩散，终于在她的全身的循环了一圈，这让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让她，终于决定，讨厌朴素熙。
因为，朴素熙是一个虚伪的人。
可宋珍星不知道，那场对话并没有结束。
朴素熙抱着本子再次和那女生同行向前，在珍星走下楼的瞬间，她们穿梭过那个路口。
差一点就能擦肩而过，再差一点就能互相问候。
可是朴素熙并没有错过珍星的背影，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抹影子，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但我，并不是因为妈妈才决定学习芭蕾的。”
“诶？这是为什么呢？”
青春期的女生，尤其是在女校被规训，回家却无可避免接触一些启蒙，倘若家中有个年长一点点哥哥就更坏了，会被教坏。
总之，脸上有着很可爱雀斑的雕塑系女生眯着眼睛哼哼。
“难道是素熙你有一个喜欢看你跳舞的竹马xi？”
朴素熙愣住了，然后才是哈哈大笑。
“呀，真英你也太有想象力了吧。”
“不过，并不是这样。与爱情无关哦。”
很快到了分别的时刻，朴素熙先一步走到教室，叫做崔真英的低年级女生还想听更多故事。
朴素熙却摇摇头，亲昵地捏了捏小妹妹的脸颊。
“快上课啦，下次遇见再告诉你吧。”
“少看点爱情小说吧，我们真英。”
坐在位置上的朴素熙因为刚刚的话题，不自觉看上了遥远前排的一个空座位。
回忆将她的思绪放慢，拉回小时候。
“不要学钢琴了，朴素熙。”
竖着羊角辫的孩子抬起头，很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虽然最开始是被逼着学习钢琴。
但两个月的时间，她很喜欢这项乐器。
“可是妈妈，我喜欢弹钢琴啊。”
最开始拒绝的理由是因为不喜欢，现在接受的理由是因为喜欢。
这就是小孩子的世界观，一切都没有确切的法则，像风一般善变。
“我找专业老师测评过了，你在钢琴上并没有太多天赋。”
“做不到一鸣惊人的话，就可以不用学了。”
朴素熙记得母亲留着利落的短发，这让她的话听起来，常常像一把小刀。
“可是......”
“没有可是，总之，春游结束之后，我会给你重新报一个兴趣班。”
“乐器学不好的话，那就换一种，舞蹈，你觉得怎么样？”
有一种被夺走心爱玩具的感觉，这让小素熙很生气。
她重重摇头，羊角辫在半空中旋转出小孩子的心情，是不理解和埋怨。
不理解母亲的出尔反尔，埋怨母亲的霸道。
而她唯一能做的反抗，只不过是细声细气地喊。
“希罗哟。我不要。”
“我不喜欢舞蹈。”
朴素熙那样说出口了。
可她的母亲是一个成熟有经验的女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女儿这样小小的年纪，小小的个头。
她小小的脑子，现在说过什么话，第二天就会忘记。
小孩子能记得什么东西呢？别说记一辈子，三小时，都很难。
“好，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去收拾行李吧。”
“明天就要去春游了。这一次是海边哦，是第一次去吧，我们素熙。”
小素熙的注意力果然被新话题转移，好奇让她紫葡萄一样大的双眼扑闪起来。
“海边，在哪里？”
“在釜山哦，一个很美的地方，我们会坐船过去，周边还能看见很多人在捕鱼，捕到的鱼里就有你最喜欢的带鱼。”
“很远吗？”
“有一段距离哦。”
“那就是很远咯......”
小素熙并不喜欢长途跋涉，准确来说，她不喜欢动。
因此，对于这趟釜山之旅，最初，她并不感兴趣。
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她甚至还差点被偷渡来的人贩子拐走。
如果不是人贩子抱着她离开的时候，引起了海岛上一群狗的注意，追着他跑，让人贩子不得不丢掉小素熙，这也许会是小素熙人生中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来到釜山。
可即便人贩子跑掉了，小素熙的处境也还是很危险。
因为狗狗们追逐的对象中加入了她，一部分小狗开始撵着她跑。
城市里的女孩，没有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土狗，即使个头很小，可犬吠声却很可怕。
不知不觉跑进田地里，最后摔倒在一堆干草上，她再也跑不动。
“去——去去去——你们这帮坏狗，滚开啦。”
逆着光而来，像天使一样赶走这群可怕土狗的，是和她一样高的女孩。
“天、天使吗？”小女孩素熙真真以为是故事书里的女神降临。
这样的大小，也许是丘比特？
“田屎？莫呀，小妹妹你怎么能说我像田里面的屎呢。”
那是素熙没有听过的口音，也是第一次听说，天使和田屎是同一种东西。
“我很臭吗？”
穿着蓝白色麻布衣服的小女孩很认真地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很迷茫地看过来。
“不臭呀，还有偶妈给我擦的香香粉呢。”
小素熙原本应该先感激救命恩人的，可是在这样古怪有趣的口音和对方一本正经的解释下，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姐姐，你好有意思。”
虽然并不知道对方的年龄，但面前扛着锄头的小女孩的确看着比自己要精神和壮硕。
虽然，只是一点点。
但素熙，情不自禁地对她示弱了。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我先带你去我们村子里，让村长用广播帮你找你的家人好吗？”
于是，素熙牵起了这个陌生姐姐的手，跟着她回到了她家。
正好是饭点，她被热情的姐姐一家人邀请着吃了名叫鱼饼的食物。
不过，她最喜欢冒着热气的牛骨汤饭。
饭后，姐姐的父亲去找了村长帮忙寻找素熙的家人。
留在家里的母亲则笑眯眯地叫着自己的女儿。
“曾胜呐，不给新来的小妹妹跳一个舞吗？”
“你最喜欢做这个了，对吧。”
乡音太过变异的调子，让素熙没有听懂姐姐的准确名字。
只大概听见类似于zeng——sing——这样的发音。
“好！妹妹，来和我一起跳舞吧。”
又一次牵住她的手，素熙跟着这个姐姐的步子欢快地动起来。
她没有学过跳舞，根本不知道怎么下脚。
“跳舞是很开心的事情吧，不需要思考，只要动起来就很快乐。”
可是，姐姐这样说，她好像也觉得自己变轻了。
一曲结束，这位姐姐突然很兴奋地问她。
“妹妹，你是从城市来的吧？”
“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什么是城市。”
“那你是首尔来的吗？”
素熙点点头，姐姐拍手跳起来。
“那就对啦，偶妈说过，首尔是大城市。”
“那你一定知道芭蕾舞吧，你有看过吗？”
素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她虽然被妈妈带去看舞剧的时候昏睡过去了，却知道现在她应该对着姐姐点头。
“嗯！”
“那你看看我跳得好不好，村子里新来了一个舞蹈老师。”
“她只收了我当徒弟，她说我很有天赋的哦。”
朴素熙第一次欣赏到芭蕾的美，并不是在华丽的剧场里，身体没有陷在天鹅绒填充的靠椅里。
她没有昏昏欲睡，在这个海岛乡村的篝火映照下，她捧着脸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见眼前的姐姐变成了一只洁白的天鹅。
姐姐，真的是从天而降的天使。
“姐姐，你跳的舞叫什么名字，好美。”素熙呆呆地问姐姐。
当姐姐向她走过来时，她闻到了海风的咸湿，有人会将其称为令人反胃的鱼腥味，她却觉得这是一种自由的味道，令她喜欢。
“老师说，这个叫吉赛尔。”
“你想学吗？”好为人师似乎是每个小孩的天性，她们善于分享自己的所有物，也乐意于传授自己的所学，更高兴，有人愿意学。
这样显得自己也像是个成熟可靠的小大人了。
“那我教你跳吉赛尔的舞步。”
“姐姐，你呢，你跳什么？”
“当然是阿尔贝特啦，姐姐我会保护你的呀。”
小素熙其实根本什么都不了解，但她还是雀跃地挥着手抱住姐姐。
趴在她耳边认真地赞美：“那你一定是最好的阿尔贝特！”
“哼哼，好话才不会让我放松对你的要求哦。”姐姐将头歪向一边，得意又臭屁地笑起来。
可是，她们真的了解吉赛尔的故事吗？
如果小小的她们知道这是一出悲剧，还会这样轻易地许下诺言吗？
即使她们并没有察觉自己作了怎样的约定，可是，狐狸已经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