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11回来的时候感觉手指有些发麻。

他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对时间和身体的感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甚至有点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眨了眨眼把眼前的黑蒙驱散，先在原处摊了一会儿。

这时候他才留意到，此刻脸颊的潮湿并不是游戏残留的体感，而是来自真实的触感。

要命，王11叹了口气，吸吸鼻子随便撸了把脸。

在这个公司工作真的会折寿吧……

缓过来一点之后王11最想做的事，竟然是想要去找黎秋问个清楚。

他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他周围A区的同事好像都下班了。

窗口的遮光帘死死地拉着，王11走到窗边想看下外面的情况，还没碰到窗帘就听到有人从门口进来。

“王11，跟我过来。”

来人是光头。

“哎哎来了。”王11转身想往门口走，却发现光头走的方向是会客室右边的领导房间。

那边是Kevin的房间吧好像……

王11脚步顿了一下，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衣着。

“快点。”光头有点不耐烦地催他。

王11只好迈步向前。

这个房间比他想象的要大。

一进门是一个异常通透的客厅，目之所及几乎都是白色，房间中间白色的沙发看上去应该是真皮的，地上还铺着地毯。

那排靠着墙的酒架上塞了不少瓶子，但王11总觉得这些是一种装饰，负责给这个房间带来一些略微浮夸的感觉。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鞋子，确保不会在雪白的地毯上留下污迹。

光头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没关系，这边有人专门清洁，而且……”

他耸了下肩：“他也不常来。”

“噢……”好神秘的领导啊，王11心想。

他跟着光头穿过一尘不染的客厅，又从侧面的小门出去，进入了另一个电梯。

原来测试部还有另一层啊……王11好奇地左看右看，想必这里就是神秘的S级员工的所在地了。

他们只上行了一层，电梯门打开，面前是一间精致的小会客室，不同于下面那层的极简现代风，这里被装修成颇为古典的风格，有古香古色的太师椅和高案，看着大概是六十多岁的人会觉得舒适的区域。

光头推开这个会客室另一侧的木门，却没有走出去，而是对王11做了个“请”的手势。

“人我带到了，”他说，“那我先回去了。”

王11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只好举步走了出去。

乍眼看去，眼前的房间和下面A区差别不大。

一个个被玻璃隔开的小测试间是封闭的，玻璃的下半部分有磨砂，隐约能看到里面人的动静。但玻璃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如果里面的人站起来，就可以清晰地暴露在视野中。

看来这里就是S区了。

“欢迎，”一位头发束在脑后的干练女性走向王11，礼貌地伸出手，“我是假发。”

“……啊？”王11僵硬地伸手回握，“这个名字……”

楼下的主控叫光头，上面这位就叫假发？要不要这么般配啊。

“哈哈哈，名字是我后来改的，是不是很有趣？”假发冲他笑，“恭喜你加入S区。”

“名字可以改吗？”王11敏锐地抓住自己的痛点，“怎么改？”

假发当场愣了一下：“这个……你这么急着改名吗？”

那还用说吗，王11心想，当初就不该在取名时随手敲了两个1。

这个公司的所有游戏都共用一个大的系统平台，注册后可以用同一个身份登录所有平台开发的游戏。

由于最初的注册名和身体外貌等信息强关联，一旦设定就不能更改。

这个规定现在已经是新玩家进入游戏后的第一个硬提示，必须点已阅关闭的那种。

但最早加入的玩家就没那么幸运。

王11也算是资深老玩家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苦苦盼着有改名的机会。

现在人都进了公司总部干活，还是没有获得权限来改掉这个过于草率的名字，这合理吗？

“总之是能改，以后你就知道了。”假发带着他顺着长长的走廊走向里面。

走廊两侧整齐排列着的测试间里，有的里面有人，大部分则空着。

“这一整层都是S级测试员啊……”王11啧舌。

原来最高级的测试员都在这里。太好了，这么快就进入了精英行列，王11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很是自豪。

“没错，”假发对他介绍，“我们整个测试部都是Kevin来管理，所以你们的等级评定或者特殊需求都要他来审核。”

“这边就是你的工位了。”假发将他带到靠近门口的一个隔间，“或许下次任务之后，你又要换位置啦。”

“换位置？”王11没懂。

这层的地面上没有像下面那层那样明确标明大家的等级和号码，他也看不出这些位置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才第一次进高级本，就直接拿最高分晋升，”假发解释道，“能力很强，我看你继续晋升也就是迟早的事了。”

“都S级了……还能晋升？”

“当然，”假发说，“你没看过员工手册吗？”

员工手册。

王11本能地感到一阵头痛。

不管怎么说，上一个任务终于是结束了。假发建议他去楼下的茶水间休息一会儿，那里随时都有茶歇。

王11答应了，进了电梯却鬼使神差地按了20楼。

他还是有很多问题，想去找黎秋问个清楚。

黎夕辉……上次见面时，他好像是说过以后就是朋友可以随时联系之类的话吧？

“叮”的一声之后电梯打开，立刻有人迎了上来：“你好，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想见一下黎总，可以吗？”王11问。

“抱歉啊，”这位秘书对王11微笑，“黎总不在公司，而且你需要先跟黎总预约时间，才可以会谈。”

“不在公司？”王11十分惊讶。

游戏才结束了多久，十来分钟？王11感觉自己都还没从游戏里缓过来一点，他就走了？

“是啊，这周黎总在法国出差，您可以预约下周的会谈时间。”

法、法国？？？

这个游戏是可以异地登录，但是内部测试肯定只能在公司内部做。

这人是有分身术吗？显而易见是不见客的托词吧！

但人家不愿意见面，王11也没办法，只好怏怏不乐地打道回府。

茶水间里果然有不少人。

大部分人会在进入游戏前对外貌进行微调，所以王11进门后一眼并没认出谁来。

他先来到餐点区吃了两口面包，又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灌了半瓶。

好的，活过来了。

每一个宅男的命都是冰阔落续上的。

旁边有同事在聊天：“这次是我第一次碰到黎秋的本。”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知道他参与的副本变数多，没想到会有这么夸张，幸好是三心设定，不然这次真拜拜了。”

“他是不是太工作狂了一点，我听说……”

“嘘，小声一些，这些都不让聊，别被发现了。”有人压低了声音提醒。

哦对，好像之前HR说过，测试项目中有很多事情需要保密。

但同事之间讨论也不行吗？不至于吧……

王11假装没听到，继续沉浸在愉快的吃喝之中。

他其实有点想找到那几个被他杀了的同事，稍微聊几句。虽然说游戏就是游戏，但回到现实了，多少该给人道个歉吧……

但奇怪的是，他并找看到和那几个人相似的身影。

“你是十一？”很快有人来找他聊天了。

王11想着下次要把外貌再调一调，他现在忽然对暴露马甲这事有些不太自在。

不过来人也算是熟人，王11仔细辨认了一下就从他身上的精明感认了出来：“阿鸣？”

“你本人比里面帅啊。”阿鸣说。

好虚伪啊，王11在心里撇嘴，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客气：“你也是，有幸合作。”

他们在游戏里其实算不上是合作，但总算是认识了吧。

“你是怎么……”阿鸣凑近了小声问他，“怎么抢先一步拿到最终成就的？”

这事儿王11不太想说，只好摆了摆手：“其实我也不清楚，运气好吧可能。”

“好吧，”阿鸣拍了拍他的肩，“下次有机会，一起组队啊。”

王11点点头，心里却并不太想再遇到他。

吃饱喝足后，王11出门打算骑车回家，才发现天都快亮了。

不知不觉上了个大夜啊。

他只好回去洗漱一番换了个衣服，又回到了办公室。

门开了他才发现，刚才忘记多按一层，现在自己又站在了测试部B区的入口。

他立刻按了关门，想去按上面一层，可手指按过后，那层的按键并没有亮。

这是怎么回事……

王11只好出电梯从B区进入，鬼鬼祟祟地想要从上次上去的地方原路摸到上一层。

刚走到中间的小茶水间附近，就听到有人在A区和B区之间的茶水间角落里聊天：“……失踪？”

“对啊，就那天咱们打完游戏之后，再也没人看到过他。”

“但是他不是没通过考核吗？”

“对啊，但也没回去，听他工友说起我才知道……”

王11停住了脚步。

有来测试的员工失踪了？

听起来是有点怪怪的。

“十一？”光头从主控室那边出来，正好看到他，“怎么过来了？”

王11赶紧调整好表情：“哎哎，就是……我想来问问，我怎么按不了上一层的电梯啊。”

“昨天假发忘了给你ID开权限吧？”光头走出来，“走我带你上去。”

王11转身之前，迅速瞥了一眼刚才听八卦的角落，正好对上两道心虚的目光。

他尽量装作浑然不知地大方对二人微笑了一下。